Monthly Archives: January 2010

中国出口

    1970年代文革后期,我在上海上中学,那时中一到中四,无初中高中之分,物理化学则由一门叫‘工业基础’的课代替。那四年里,有6个月要集中学工学农,‘散工’则经常要去做。这都是毛老人家的伟大创举。     我们学校的‘工宣队’由一家搪瓷厂来,我们的‘学工’自然也到那家厂去。十几岁的孩童,每天走过一条又一条的‘弹格路’和小河浜,到那工厂早班中班,一条巷道昏暗,满是铁皮腥味和汗味。厂里的支书对新来的学生豪迈地说,我们厂的产品是要出口的。     那厂里有三个车间,一车间负责将洋铁皮落料,在丈方的铁皮上,如何可以切割出更多的圆胚,这是个数学问题。落成圆铁皮后,在冲床上压成碗状或杯状,这些工作都由手工扶着铁皮在冲床上做,冲掉手指是经常有的事。做成毛坯的碗杯,送到二车间上搪,师傅用钳将杯子在各色搪瓷浆里浸透,出来转甩一圈,放上传送带,经过两轮高炉热烘,那搪浆坚实地附在铁皮上,车间的末尾,是戴双层手套的师傅一手八个,将滚热的杯子放入纸箱。三车间,则是将各种成品分类装箱。我中二在一车间干活,中三在二车间,中四后在三车间,所以我对搪瓷工艺了如指掌。     厂里的师傅,都是脏兮兮工装裹身,年轻的女工也看不出有什么漂亮。某日,三车间来了位穿着整洁拎皮包的年轻女同志,在这工厂里,是很耀眼的场景。女同志拿起杯子放在耳边敲敲,边敲边轻轻摇头。旁边的车间主任在紧张地解释什么。人家说,这是外贸公司来的。我初次知道,我们辛辛苦苦做的产品,要十里挑一,才上得了‘出口’的征程。而外贸公司,真是神仙的工作啊。     十几年前,美国的W-mart, K-mart, HEB里已满是中国产品。这些产品便宜,却皮实料足,我知道中国人民宁可自己吃烂水果,也要把最漂亮的水果拿出去‘出口创汇’。而那些鞋子衣服等等,样子质量都好,在国内实际上是看不到的。但在英文里,Cheap又是‘价廉质差‘ 的同义词,准确地应该说 inexpensive. 所以美国人在介绍商品时会说,这东西贵,是因为本地产品。要便宜可以,我们有中国货、台湾货…     我几次去日本,都觉得那米饭特别好吃上口,做寿司更是一流。日本人说,好东西都要留着自己吃,不能出口,不要的东西就拿去出口。     建筑学生看见 Richard Meier的伟大作品,上面有enameld panel, 问这是什么,我说,搪瓷板啊。又问,搪瓷是什么?哇,这东西真是二十几年没看见了。时代进步,就不要搪瓷了?     现今珠三角的血汗工厂里,孩子们挤在密不透风的工厂车间里,由鸡叫做到鬼叫,赶制‘中国出口’产品 – 玩具、电子产品、服装、鞋袜,还有建筑模型…每月有几百到一千元进帐,比起那些‘学工’的孩子们,不能不说是时代的伟大进步。    深圳模型工厂        香港朗豪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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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軍澳生態村

              香港弹丸之地,很少找得出这么大片的山坡草地。过去几十年,政府先在荒僻海边填海,做垃圾堆填场,垃圾堆满后,再经沉淀处理种草绿化。将军澳堆填场面积40几公顷,和未来西九龙文娱区面积相若。我们在这块地上研究作生态村,玩玩概念可以,但真要按工程标准做房子,却殊不容易,因为工程方面说,这地基承载力差,只能造一层的轻型结构,建筑学的学生,就觉得学来的十八般武艺用不上。     同学做方案,容易把整个场地铺得拥挤繁乱。因此,少就是多,做减法的方案和这块山坡绿地比较配衬。用地分析,案例分析,任务书,总体规划,详细规划,从去年夏天忙到本学期开学。最后一个星期,睡觉都是很奢侈的事。     建筑老师要run 好一个 studio,最后一项任务是要找一班合适的专业人士来评图。学生听你讲了一百遍,同样的话人家讲出来可能比较中听。这在人人繁忙的城市不是容易的事,部分取经于这个老师的交际能力。香港的可爱之处是,这类事情,无论高官政客、业界猛人,只要他有时间和兴趣,都肯来贡献半天一天。 钞票是不用的,主持人请客吃饭就行。许多时候,嘉宾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,挥挥手就走了。   将军澳生态村的学生作品集,请到此地观看指教: http://cid-13e5b85a24752fcc.skydrive.live.com/play.aspx/.res/13e5b85a24752fcc!2340/13e5b85a24752fcc!2342?ct=photos     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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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嫂院士

  香港大学算是做了一个比较像样的决定。     20年前,在大学堂住了9个月。故乡动荡,一个异乡人在南国漂流,稍微感到些许温暖的,来自于人性和友情,包括三嫂和舍监夫人(一位英国太太)的关怀和慈爱。同样是冬天,我要走了,这一走,不知何时可以再来,心中戚戚。三嫂捧来一件橙红羊毛衫,说是送给刚出生的小孩。宿舍的学生那么多,走了一批又来一批,三嫂以她永远的爱心温暖了许许多多的孩子。别人,只是做一份上班下班的工作,三嫂把U-Hall当成了自己的家,她是所有‘大学堂仔’的集体记忆。只可惜,香港那年头的照片,全部丢失了。我的漂流岁月,连‘凭证’都没有了。只有大学堂楼道里的寂静气味,和三嫂喊我名字、我们站着、坐着谈天的那些片断回忆,可以随时调到面前。     (香港大学的舍堂制度,源自英国,对大学生的成长非常重要。)     港大和我们祖国授予了无数多的狗屁和膏药‘院士’,三嫂这个院士 — 名至实归。    大学堂,人生驿站 82岁老太扫地44年扫成院士 中国青年报1月6日报道        她没有上过大学,也不知道什么是“院士”。她一生只学会写5个字,却被香港大学授予“荣誉院士”。她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,只是44年如一日地为学生做饭、扫地。在颁奖台上,这位82岁的普通老太太被称作“以自己的生命影响大学堂仔的生命”,是“香港大学之宝”   袁苏妹从没想过,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,也有可能站在舞台中心。2009年9月22日,她被安排压轴出场。这一天与她同台领奖的,有汇丰银行曾经的行政总裁柯清辉、香港富豪李兆基的长子李家杰,以及曾获铜紫荆星章的资深大律师郭庆伟。   与这些政商名流相比,这位老人的履历显得异常单薄:学历,没读过小学,除了自己的姓名,她当时还不会写其他字;工作经历,从29岁到73岁,在香港大学的大学堂宿舍先后担任助理厨师和宿舍服务员等职。 这场历年完全以英语进行的典礼,此刻因她破天荒地使用了中文。香港大学学生事务长周伟立先用英语宣读了写给这位老人的赞辞,接着又以广东话再次致辞。直到此时,从未受过教育的袁苏妹才听懂,颁发院士的荣誉,是为了表彰她“对高等教育界作出独特的贡献,以自己的生命影响大学堂仔的生命”。 如果不是那一身黑绒红边的院士袍,她看上去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太太。她走路很慢,弓着背,一副典型的老态龙钟的模样。然而在港大人眼里,这个矮小的女人形象“高大”得近乎“一个传奇”。  有人开始称她为“我们的院士”,但她显然更喜欢另外一个称呼——“三嫂”。因为丈夫在兄弟中排行第三,三嫂这个称谓被港大人称呼了半个多世纪。  “三嫂就像我们的妈妈一样。”很多宿舍旧生都会满怀深情地说出这句话。当然,就像描述自己母亲时总会出现的那种情况,这些年过半百、两鬓斑白的旧生,能回忆起的无非都是些琐碎的小事。  今年70岁的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副行政主席梁乃鹏还记得当年考试前“半夜刨书”,三嫂会给他煲一罐莲子鸡汤补脑。已经毕业15年的律师陈向荣则想起,期末考试前夕高烧不退,三嫂用几个小时煎了一碗凉茶给他,“茶到病除”。  时常有学生专门跑到饭堂找她聊天。男孩子总会向她倾诉自己的苦闷,诸如不知道如何讨女友欢心之类。女孩子也会找到三嫂,抱怨男孩子“只顾读书,对她不够好”。多数时候,三嫂只是耐心地听完故事,说一些再朴素不过的道理,“珍惜眼前人”,或是请他们喝瓶可乐,“将不开心的事忘掉”等等。每年毕业时分,都会有很多穿着学士袍的学生特意跑来与她合影留念。     然而自从上世纪70年代安装心脏起搏器以来,三嫂再也无法继续在厨房工作了,这位已经是5个孩子的母亲从此转做清洁工。男生们历来喜欢在饭堂开派对,每每狂欢到凌晨两三点,尽管这早就过了三嫂的下班时间,但她总是等到派对结束,再独自进去清理地板上的啤酒、零食和污渍。那个在凌晨的饭堂里独自拖地的驼背老人背影,让许多学生总“不敢忘记”。   直到今天,小女儿卫锦璧还记得妈妈“见学生比见家人的时间还多”。尽管竭尽全力工作,三嫂一家当时的生活仍然十分拮据。她因不舍得花钱坐巴士,有时竟会提着40只鸡从街市一路走回山上的大学堂。虽然父母都在食堂工作,但卫锦璧兄妹自小很少沾光。有时,三嫂会带回家一包切三明治剩下的面包皮,全家人的晚饭就是用热糖水泡面包皮。偶尔,猪油拌白米饭也能当一顿晚餐。  不过,这些记忆却在老人头脑里慢慢开始模糊。经常,她能记起自己29岁那年进入大学堂工作的情景,却怎么也说不清自己哪一年退休。眼下,她最害怕自己患上老年痴呆症,担心不能像现在一样,“记得每一个宿舍旧生的名字”。直到今天,每次受邀参加旧生聚会,就算有人已经移民十几年刚刚回港,她也能一下叫出那人的名字。  “这个是大律师,这个是做生意的,这个是眼科医生。”翻开相簿,她就像介绍自己的孩子一样介绍这些学生。她甚至记得一名只在大学堂住过3个月的北京教授,对方曾邀请她一起“打太极拳”,她“怪不好意思地”拒绝了。  今年已经67岁的香港赛马会主席陈祖泽,在三嫂的眼里“好文静”,仍然是个“乖仔”。被授太平绅士的梁智鸿,大学时总是“穿着整齐才进食堂吃饭,从来不会穿拖鞋”,只不过“大学时头型就是中分,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都没变过”。总是开名车接送三嫂参加旧生聚会的陈向荣说:“能够做她的司机是我一生的荣幸。” 这些有关三嫂种种琐碎的“好”,事隔若干年仍然潜伏在旧生们的记忆中。三嫂却说不清自己究竟“好在哪里”。在她看来,“拎出个心来对人”,人生其实就这么简单。在宿舍工作时,她自己的大儿子正在美国读天文学专业,她只是用“母亲的心”去照顾这群同样在外读书的孩子。 如今她早已经退休了,但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大学堂。在名为“宿舍历史”的课程中,每年新生都要学习宿舍之歌:“大学堂有三宝,旋转铜梯、四不像雕塑和三嫂。”  更特别的荣誉出现在2009年6月。一天,三嫂突然收到香港大学校长徐立之寄给她的信,邀请其“接纳香港大学之名誉大学院士衔”。她事前毫不知情,此前,旧生会多次向学校提议给她颁发荣誉院士衔。直至2009年1月,周兆平副校长亲自作出提名。而在此之前,只有“社会名流”才有可能进入这份提名名单。“我相信三嫂是没有争议的。”这位提名者说。事实证明,三嫂的提名“全票通过”。授衔赞词中的一段也被各大媒体反复引用:“很多人知道,大学堂有三宝:铜梯、四不像和三嫂。三个宝贝搬不动,移不走,三嫂永远是大学堂之宝,亦是香港大学之宝。”  然而,这个爱看韩剧的老太太并没有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荣誉打乱阵脚, “我的生活没什么变化。”三嫂一如往常淡淡地说。她仍然居住在北角区一幢建于12年前的公共屋屯卩,因为家里没有足够高的衣柜,她只能将红边黑底的院士袍和软呢院士帽叠起来,小心翼翼地收藏到盒子里。     走入廊道,心就静了下来。顶端是Warden的大宅。     右手边是饭堂和阅历室,我天天在这里流连。     饭堂 Chapel, 穿着底衫和拖鞋是不能进入的。     大学堂建于1862年,Douglas 先生在这里眺望他的远东船队。1940年代,这里是日本的宪兵司令部,底下许多冤魂,故常常闹鬼。1956年,政府把这建筑和对面的伯达尼法国传教士疗养院给了港大,做男生宿舍。 这里的几张照片都是颖春同学2006年拍摄的,谢谢颖春。 … Continue readi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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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游厦门

       1986年夏天,游厦门福州。徘徊在鼓浪屿的寂静小巷里,残旧的红砖房掩隐在浓浓的大榕树后,凝想琴声袅袅的年代。岛外的世界是战乱、贫穷、迫走他乡,小岛却走出了一个个中国的思想家、音乐家和体育家。如果广州的沙面还都是‘殖民式’建筑,鼓浪屿则主要是南洋福建华侨衣锦还乡的象征。那一次,从福州乘船回上海,船一开,门窗紧闭,不能上甲板,台湾海峡还是剑拔弩张。     2009年圣诞假,再登鼓浪屿,旧貌变新颜,到处是纪念堂、咖啡室、土产小店和摊贩,鼓浪屿的住户要么是办旅游生意的商人,要么是打工的小弟妹。赖以支撑‘鼓浪屿’的生活早已不存。在游客人群涌动的间歇,向小巷深处一瞥,偶而还能找到心中那个永恒寂静的鼓浪屿。如果不是山路高低,这种景象,在以前的上海华山路、溧阳路也是有点类似影子的。鼓浪屿的菽庄花园美妙依旧,现在园内置钢琴博物馆,华侨捐出百架各式欧洲旧式钢琴。在留声机尚未发明的19世纪,欧洲人发明了种纸卷,根据音高穿长短不同的孔洞,以脚踏充气的方式,在琴键上演奏。每一首乐曲,就是一纸卷。在钢琴博物馆,有讲解员示范表演,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,深叹欧洲人的机械精密。有小姐当场弹奏古典曲,令人心往神驰。     到了厦门,想去金门参观。但售票处说我那入台证要再签证。退而求之,乘船岛外游,船离码头45分钟后,到距大担岛500米处停下,海上大担二担到五担岛一字排开。大担岛的山上,是青天白日旗和碉堡,八个白底红色大字‘三民主义统一中国’。1958年到79年的炮战,使厦门成了前线。每年过年,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会播音,‘为了让金门马祖、大担二担的国民党官兵和祖国同胞共度春节,中国人民解放军奉命停止炮击三天’。海是那海,山是那山,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沉重回忆。登船126,坐窗边或楼上甲板,每桌150到200,一路上兜售这个那个,福建人真厉害。     父母亲不是福建人,却是厦门大学毕业生。抗战烽火连天,厦大搬迁到闽西的长汀。父亲的四年‘厦大’就在长汀度过,草棚里上课,艰难困苦熬到四年级,遇到新来的一年级漂亮小女生,父亲眼前一亮,生命充满了光彩和意义。母亲随厦大回到厦门海旁校园,1948年毕业时,颠沛三年的父亲考上国民政府的最后一届官费留美生,在上海公平路码头登上戈登将军号。。。       厦门城内乏善可陈。其他值得一看的有集美学村、植物园,也可看看厦大校园。游毕,老婆返港抓革命促生产管后代;老公继续上海尽儿子孝道,会32年未见的中学同学。    老朋友阿John 的鼓浪屿大宅      三民主义统一中国    厦门植物园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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